本文刊发在经济学人网站。
在中国，人们提到“两会”时，通常指的是每年三月召开的全国人大和政协会议。但本月的另两场会议，或许对中国经济更为重要。
一场是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每年一次的高层会议，将为2026年的经济政策定下方向（会议确切时间要等结束后外界才会知晓）。另一场则是12月10日举行的会议，中国曾经排名第二的大型房企万科在会上恳请债权人延长一年偿债期限。
万科的会议再次表明，中国楼市低迷这一主要经济难题远未结束。而北京的那场会议则很可能确认，中国领导层关注的重点已经转向其他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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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个重点是技术自立。以此衡量，过去一年堪称成功。总部位于浙江的人工智能企业DeepSeek证明，即便计算资源受限，中国也能与美国最强模型一较高下。
“中国制造2025”计划启动十年后，中国在电动车制造和可再生能源领域的国产化目标，也已轻松超额完成。
即便在尚未实现自给自足的领域，中国的安全性也在提升。中国利用在稀土资源上的主导地位，将这一关键原材料变成有效的经济武器，这有助于阻止西方进一步阻断中国获得先进半导体和其他高端技术投入。而美国方面，目前似乎更倾向于放松而非收紧管控。
12月8日，特朗普宣布将允许中国购买英伟达H200芯片，尽管这一型号并非最先进的一款，但比中国此前获得的芯片强得多。
中国的经济、科技与硬实力“显著增强”，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同日的会议中这样说。
中国技术水平的提升，也推动出口意外地保持韧性。根据中国海关总署的数据，今年前11个月中国货物贸易顺差超过1万亿美元，超过以往任何整年的总额。而在春季，特朗普将部分中国产品的关税提升至145%以上时，这种顺差仍显得难以想象。
尽管对美出口下降，中国向其他地区的出口完全弥补了差额。中国企业不仅开拓了新市场替代美国市场，也找到了绕道进入美国的方式，从而避开了高关税。
高盛指出，中国今年对东南亚国家联盟的额外出口中，多达70%实际上是通过第三国转口的对美间接出口。
不过，中国的顺差并不只是出口企业韧性的体现，也反映出国内支出疲弱。今年前11个月，中国进口以美元计同比下降。Absolute Strategy Research的亚当·沃尔夫指出，中国的投资支出正在放缓，尤其是建筑领域，而这正是进口最密集的行业之一。自2021年新房销售达到高点以来，新房销量已下降一半，而同期出口却增长了三分之一。
房价下跌也损害了家庭财富，打击信心，抑制消费。麦格理银行的胡伟俊估计，过去四年的房地产低迷可能已抹去100万亿元人民币（约合14万亿美元）的房地产财富。
因此，通货紧缩已经根深蒂固。12月10日发布的数据显示，中国出厂价格同比下降已连续38个月。
沃尔夫指出，国内物价下跌使中国商品在国际市场上更具竞争力。通缩压力也迫使中国央行维持低于全球多数经济体的利率。这反过来令人民币相对保持便宜，进一步增强中国出口优势。
经通胀调整并根据中国贸易结构加权的人民币汇率，目前比过去十年平均水平低10%。
中国出口的强劲，虽然部分源于国内经济的疲弱，但也是导致整体经济疲弱的因素之一。出口势头帮助中国经济在今年即便缺乏强力财政刺激、楼市也未真正企稳的情况下，仍有望接近“5%左右”的官方增长目标。
胡伟俊认为，中国领导层之所以没有不惜一切代价救楼市，是因为还没到非救不可的时候。
“只有当出口不再支撑增长时，房地产才可能触底。”他写道。
目前，政策制定者更倾向于采取零碎渐进的措施。财政部允许地方政府发债，用于购地或收购开发商未售出的房产。河南省会郑州推出试点计划，向愿意换购高价新房的家庭收购小户型住房。
但地方财政已捉襟见肘，只有中央政府才有能力在所需规模上推进这些政策。
同样，中国今年在刺激消费上的尝试虽有创意，但力度仍偏有限。政府扩大了以旧换新补贴，鼓励家庭更换旧车、电器和电子产品。出台了生育补贴、一年免费学前教育、老年人护理券等措施，也对消费贷款提供补贴。但这些政策规模都不足以扭转市场情绪。
野村证券的陆挺指出，12月8日的政治局会议提到需要对经济放缓进行“逆周期”调节，而这一表述在7月的会议中并未出现。
不过，政治局并未像去年那样提出“超常规”应对，也未重申“稳定房地产市场”的承诺。
提出这些口号的代价太高，是中央政府仍保持观望的原因之一。但放任房价下跌与通缩持续也并非没有代价。价格越跌，债务负担越重；通缩持续时间越长，经济就越容易陷入“通缩思维”，这是曾长期困扰日本的现象。
中国也不能永远依赖出口来应对经济困境。全球利率正在下降，人民币已面临升值压力。若欧美加征关税，或美国科技泡沫破裂，外部需求将遭打击。到那时，中国别无选择，只能刺激内需。但那时，刺激效果可能更加难以奏效。
中国领导人正积极推动国产科技替代方案。但自立不仅限于科技层面。根据政治局的说法，国内需求应成为经济“主引擎”。然而过去一年，中国经济更依赖海外需求推动增长。
中国不愿在进口上依赖外国，却似乎并不介意依赖外国来购买中国产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