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发于日经，作者伊拉莉亚·玛丽亚·萨拉是一位常驻香港的自由撰稿人和作家，关注社会变迁、城市发展、文化遗产和文化动态。Cheung Hok Hang是一名专注于艺术市场和文化发展的自由记者。
ermell, CC BY-SA 4.0 <https://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sa/4.0>, via Wikimedia Commons
赵老师在深圳经营一家早餐小店，专卖肠粉，这是一种南方流行的小吃，通常搭配热豆浆食用。
这个仅有15平方米的小店，若不是因为店后放了一架钢琴，看起来和其他早餐店无异。
规则是：谁能弹一首钢琴曲，就能免费吃一份肠粉。
几个月前，赵老师还在街对面经营一家小型钢琴培训班。每到周末，他会连续十多个小时进行一对一授课。
后来，随着家长负担不起学费，事业停止了。但导致他转型背后，更根本原因是深圳的出生率十年来持续下滑，儿童数量减少。
与此同时，工作也越来越难找。即使在曾经繁荣的深圳，也有家庭开始选择搬离。
像无数人一样，赵老师拍了一段讲述自身经历的视频，发布在中国的TikTok——抖音上。视频迅速走红，话题标签是“我差点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短片记录了他从钢琴老师到早餐店老板的转变，收获了数十万个点赞。
在中国的另一端，小高（音）原本是内蒙古一家三甲医院的神经外科医生。现在，他每晚都会在家乡街头摆摊，卖一种常被当作甜品的小吃——仙草冻。成为一名外科医生，小高花了8年多的时间，但随着经济疲软，各级行政部门都面临财政压力，很多公立医院不得不削减预算、裁员。
尽管付出了多年努力，如今刚入行的医生月薪通常只有3000到4000元，有些地方甚至只有2000元。在当下的中国，这样的收入往往连房租都不够，更别提其他生活开销。
赵老师和小高并非个例。近几个月，“我差点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这一标签越来越常见。
许多对就业前景感到迷茫的年轻人借助社交媒体宣泄情绪，或者展现中国人广为人知的幽默感。
这个标签集中反映了两大现象：一是人口结构的剧变——如今社会中儿童数量大幅减少；二是年轻人从事与自身能力和期望严重不匹配的职业，对工作缺乏热情。
这也揭示了中国Z世代的困惑和失落感，这一代人大多出生于2000年代初。外界常批评他们宁愿“躺平”，也不愿在竞争激烈的就业市场中拼搏。
而现在，这一代人以及比他们更年轻的一代，正在用社交媒体表达观点：问题并非出在他们缺乏志向，而是社会能提供的选择实在有限。
这个标签起初是普通人用来分享出乎意料的人生转变和艰辛。但真正突破数亿浏览量的，是中国人所说的“团播”——多人直播主的加入。
今年，“团播”平台在中国迅速走红，从前电视新闻主播、流行歌手到公务员，都纷纷加入这个被视为“快钱通道”的行列——前提是能获得足够关注。
这些平台的“软色情”特质不容忽视：主播每天直播时间长达12小时，每月仅有一两天休息。他们依赖少数高消费用户打赏，而这些用户往往沉迷于主播的魅力。这些打赏还能让用户与主播在线下互动。
因此，即使不在直播，主播也得通过私信、语音消息和持续聊天维系这种“交易型”关系。
一些主播还会制作视频，在其中化身经过滤镜美化的角色，用Cosplay来取悦和娱乐观众；也会展示他们过去的身份——在图书馆苦读的学生，或者因机构重组失业的电视台新人主持人。
这个群体的构成五花八门：不只是外科医生和钢琴老师，还有前流行歌手、公务员，如今做起了路边摊、外卖员，更多的是在TikTok上开直播。
这些视频下的评论常见这样的留言：“没想到就业市场这么难。”
而随着中国经济持续低迷，预计这个趋势只会越来越火。尤其今年毕业生人数创下历史新高——多达1200万。
中国经济下行并非唯一原因。特朗普关税政策带来的不确定性，以及AI带来的产业变革，也影响着就业岗位的可得性，加剧了失落与沮丧。社交媒体的安慰作用终究有限。
要让年轻人重新记起他们“曾经做过什么、梦想过什么”，仍需要政策制定者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