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发在纽约时报观点版，作者梅尔·布伊是观点专栏作家，以美国政治史的视角撰写政治和法律文章。
Oleg Yunakov, CC BY-SA 4.0 <https://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sa/4.0>, via Wikimedia Commons
特朗普去年向美国民众作出的承诺本质上很简单：他们可以鱼与熊掌兼得。
他们既可以拥有一个强大、重振的经济，也可以“立即大规模驱逐非法移民”；既可以建新工厂、从外国竞争者手中夺回制造业工作岗位，同时也可以把他们认为“不属于美国”的人统统赶出去。
他们可以生活在一个物质充裕的“黄金时代”，并通过封闭而强硬的边境，将外人隔离在这一切之外。
特朗普告诉美国人，他们不需要做出任何取舍。就像那句老话说的，他们不仅能吃蛋糕，还能保留蛋糕。更妙的是，只要吃掉蛋糕，就会自动产生更多蛋糕——不需要新的原料、技术、时间或劳动。
但现实中，这只是幻想。
美国可以拥有强劲增长的经济，而这依赖于通过移民带来新人口、满足劳动力需求；或者，美国可以出资建立驱逐大军，把边境对绝大多数人关闭。
这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选择：要么是一个开放社会，要么是一个封闭社会，但不可能用后一种方式来获得前一种社会的好处。
数以百万计的美国人相信了这个幻想。如今，距离特朗普第二个任期开始已过去大约八个月，这种幻想的现实后果变得无法忽视。
正如他承诺的那样，特朗普发起了大规模驱逐行动。我们的城市如今充斥着戴着面罩的联邦执法人员，他们随意抓捕看起来“像非法移民”的人——这种赤裸裸的种族定性，目前已得到最高法院的默许。
但工作机会并没有如约而至。制造业岗位的数量比2024年还要少，这部分归因于总统的关税政策，以及他的移民政策。
本月早些时候，佐治亚州发生的一起事件，清楚地揭示了特朗普移民政策如何削弱经济增长和投资。当时，移民执法人员在萨凡纳郊外的一个电动汽车电池厂突袭拘捕了数百名韩国工人。
9月4日，联邦、州和地方执法人员大规模出动，突袭了由现代汽车和LG电子联合运营的电池厂。此次突袭行动是国土安全部执行的最大单一地点执法行动之一，目标原本只有4人，但最终拘留了近500人，其中绝大多数是被派来协助厂房建设的韩国工人。
尽管有些工人可能确实非法入境，或所持签证已过期，但部分被拘留者的律师表示，他们的当事人有合法在美工作的权利。这些被拘留的工人被关押了一周以上，描述了恶劣的拘押条件。
据韩国《韩民族日报》报道，“他们的腰和手被绑在一起，必须弯腰舔水喝。厕所没有任何遮挡物，只有一张纸遮掩下身。几乎没有阳光照进来，唯一的光线来自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每天只有两个小时可以到户外活动。”
这次突袭带来的后果，远超对工人本人的伤害。韩国民众对此极为愤怒，尤其是在韩国政府刚宣布将在美国进行数十亿美元投资的几周后。
“如果美国当局像军事行动一样拘留数百名韩国人，韩国企业未来怎么还能在美国正常投资？”执政的自由派共同民主党的国会议员赵正湜质问道。
韩国总统李在明警告说，如果美国继续以如此苛刻的方式对待韩国工人，将“严重影响”未来的投资计划。他表示，“如果局势持续这样，我们的企业将会犹豫是否要继续在美国进行直接投资。”
可以想见，其他国家也会关注这一事件，并可能因此调整对美投资的计划。
除了这起突袭行动，总统移民政策带来的经济后果已在全国范围内显现。在非法移民较多的州，建筑、农业和酒店等行业的增长今年明显放缓。经济洞察与研究咨询机构的最新报告指出了这一点。
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上周也警告说，由于大规模驱逐与其他反移民政策，美国人口增长速度将低于预期，甚至可能出现负增长。这可能在短期内导致更高的通胀与更低的经济增长。
根据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的一项分析，如果长期实施严厉的移民打击政策，美国经济总量可能萎缩1%，并导致普通工人薪资下降。
此外，总统对恐吓、骚扰和驱逐移民的高度关注，也危及了数以万计美国农民的生计，这些人很多都是在上次选举中支持他的选民。
一位来自宾夕法尼亚州的奶农、连续三次支持特朗普的选民告诉Politico：“人们不明白，如果我们得不到更多劳动力，奶牛就挤不了奶，庄稼也没人采。”
当总统的移民政策与他对进口商品的大规模、不可预测的关税措施叠加时，就形成了一种几乎必然导致滞涨的政策组合。一些专家认为，这种情况已经迫在眉睫。
这一切并不令人意外。这正是你会从一个同时想关闭国门、驱逐大量劳动者，又想在全球推行重商主义的人那里预料到的结果。
特朗普告诉选民，他们可以一边宣泄排外情绪，一边变得更加富裕和繁荣。但现实是，他们做不到。在一个全球化、相互关联的经济世界中，奉行本土主义，就意味着为排斥他人而牺牲自身的繁荣。
正如美国南部曾实行种族隔离制度，主要后果就是使这一地区贫穷、落后。
很难想象特朗普会关心他的承诺是否对支持者兑现，更不用说对整个国家了。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逃避为一生违法行为负责的自由，以及轻松敛财的机会。
美国民众可能无法从他的总统任期中获利，但他本人肯定可以——事实上，他已经大赚特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