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发在南华早报，作者是库什布·拉兹丹是南华早报驻华盛顿的资深记者。
特朗普宣布推出期待已久的120亿美元农业援助计划，以帮助在中美贸易战中受影响的农民。他将能够推出这项纾困归功于自己的关税策略，并声称与中国的谈判已经让美国恢复了大规模大豆销售。
但这个宣布并未令所有农民满意。许多仍在低价和市场流失中挣扎的农民表示，这项援助“太少、太晚”，如果没有关税，根本不需要纾困。
伊利诺伊州大豆种植者约翰·巴特曼说，援助只是“杯水车薪”，“大致等于中国在正常年份本来就会购买的金额”。
“我们陷入今天这种局面，完全是荒唐至极。为什么中国不履行承诺？为什么我们必须靠这笔补助？”他说。
美国农业部长罗林斯表示，政府将在2026年2月底前向作物种植者发放110亿美元的直接“过渡付款”，同时预留10亿美元以评估特色作物种植者的需求。
特朗普把这场“完全的乱局”和“最高的通胀”归咎于前任拜登，并表示这项援助若无关税“根本不可能”，还说120亿美元是“很大一笔钱”。
“如果没有关税，就不可能有这笔钱。关税带来了数千亿美元收入，我们把一部分分给农民，因为他们曾被其他国家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不公平对待。”特朗普在白宫的一场圆桌会议上说。
他还提到，一些小企业对他的一大部分关税提起诉讼，试图废除这些征收。他称这些人是“坏人”和“真正的卑劣之徒”。他说：“最高法院的裁决非常重要。”
去年11月，最高法院听取了口头辩论。诉讼主张，总统不能通过宣布国家紧急状态来实施如此广泛的关税。预计裁决将在2026年上半年公布。特朗普今年早些时候正百依据《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对所有贸易伙伴全面加征关税。
周一，特朗普没有明确关税收入是否能覆盖整个纾困计划。9月他曾提议用关税支持农民。但如果最高法院裁定关税违宪，他可能无法使用这些资金来提供援助。
援助出台之际，农民已因失去中国市场感到愤怒与沮丧数月之久。中国是全球最大的大豆买家，自21世纪初以来一直是美国大豆种植者的重要客户，采购量占美国大豆出口的一半到三分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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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第一任期在2018年单方面对中国发起贸易战后，北京以对美国农产品征收关税反击，主要集中在大豆，同时将部分订单转移到巴西。
当时，特朗普在2018年和2019年发放了合计280亿美元的农业援助。
今年特朗普再度对中国进口品加征新关税后，北京直到10月都没有下任何订单，而是继续从巴西采购。
10月，特朗普与习近平会面，推动中国恢复从美国购买大豆。
白宫迅速宣布，中国同意今年购买1200万吨、未来三年每年采购2500万吨大豆。
但北京尚未确认这些数字。从10月至今，中国下单的量只有大约200万吨。
然而，特朗普周一表示，中国正在购买“数量巨大的大豆”，他的政府“对此非常满意”。
他声称，这个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将“超额完成”它“承诺”的采购量。
美国财政部长贝森特是与北京谈判的关键人物。他说，每次特朗普与习近平见面或通话，“都会先要求增加大豆采购”。
“我们不谈地缘政治，也不谈贸易，都是谈大豆。”他说。他还提到，美国也在开拓替代市场，日本已经同意采购价值80亿美元的美国玉米、大豆、大米等产品。
来自爱荷华州的玉米和大豆农民科尔特·霍卢布参加了特朗普的宣布活动，他称这项援助“对农民来说像提前过圣诞节”。
“你们在华盛顿做的事情，让这笔钱成为可能。”他说。
不过，并非所有大豆种植者都满意。一些在关税冲击中受创最严重的人表示，资金远远不够。
阿肯色州大豆农民兰达尔·谢尔比称这项援助是对农民的“一记耳光”。
“我们的账单都拖欠了，全都是因为他们的行为导致。”他说，“这笔援助会分给其他与大豆毫无关系的作物农民。”
投票支持特朗普的谢尔比说，虽然所有农产品都受到了打击，“但没有哪一种像大豆和水稻农民这么惨”。
曾当护士的谢尔比已经在破产边缘徘徊数月。他将高昂油价、利率上升、农产品价格下跌，以及在地缘政治紧张中萎缩的中国需求视为罪魁祸首。
“我们都会破产。现在已有很多人就在破产边缘。”他说。银行仍在讨论是否发放新贷款，他甚至不确定明年是否还能继续耕种。
他指出，尽管特朗普常说油价降了，但汽油价格自2021年以来一直高于每加仑3美元。
农场行动组织联合创始人、第四代农民乔·麦克斯韦尔表示，“全美农民都在受苦”。
他说，特朗普的救助方案承认了现实，但农民因贸易战、关税和农业市场高度集中面临成本飙升，120亿美元只占农民所遭受损失的一小部分。
“我们需要长期改革，投资发展本土健康食品，用更低成本、再生性的方式生产，而不是等出现裂缝时才临时补。”
最近农场破产数量上升，农民对未来和中美关系的不确定导致心理压力加重。
据明尼阿波利斯联邦储备银行数据，第二季度农场破产申请增至93件，高于第一季度的88件，也几乎是2024年底47件的两倍。2024年全年共有216件破产。
阿肯色大学农业部门7月报告指出，2019年全美共有599件第12章破产申请，为至少十年来最高。第12章破产允许农民重组债务继续经营。到2021年，这一数字降至276件。
心理冲击极为严重，已有地方报告和零星案例显示，农民出现自杀情况。
特朗普周一称，他的“大美丽法案”取消了遗产税（注，特朗普如果说“遗产税被取消了”，是一种夸张或误导的说法。真实情况是“免税额度大幅提高并且延续下去”，所以多数农场主可能不用交这个税了），而遗产税曾导致农民无法保住农场，从而出现自杀。
“他们热爱自己的农场、事业和生活方式，却最终自杀，发生了很多自杀事件。”他说。
数据显示，美国农民的困境不大可能获得真正的缓解。
美国农场局联合会的一项新分析预测，2025至2026年主要作物将遭受严重亏损，包括玉米151亿美元、大豆67亿美元、小麦近59亿美元、棉花34亿美元，高粱和大米的亏损都将超过10亿美元。
美国农业部预计，2025年的农业生产成本将达到4674亿美元，比2024年增加120亿美元。
美国大豆协会的新报告估计，美国大豆种植者在2025年每英亩将亏损约89美元，这是他们连续第三年亏损。
谢尔比指出，即便中国在2月前购买承诺的数量，也无法帮助大豆农民，因为大豆收获季在11月前就结束，他们必须在收获窗口期出售作物，即便亏本也得卖，以支付账单。
他还对美国向阿根廷提供200亿美元援助表示愤怒。阿根廷是争夺中国需求的竞争对手。
“为什么帮助纳税的美国人要花这么久，而向阿根廷提供400亿美元却只需两秒，不用投票也不用开听证会？”他说。
纽约农民、“农村心灵”组织创始人杰夫·温顿说，他“不认为这笔援助足够，也不认为来得及时”……
他表示，农民希望有稳定的市场出售农产品，但“现在为了生存，他们当然会接受这笔钱，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地方卖作物”。
温顿指出，农民在是否支持特朗普的问题上“非常分裂”。他认为当前危机源自特朗普第一任期实施的政策，而不是拜登上任后才出现的。
他说，当农场陷入困境、大规模联邦援助到来时，一些农民出现类似“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心理。
“于是，伤害你的人突然成了你的英雄，因为你忘了问题的根源，只对救助和善意心存感激，忘记了是谁造成了这一切。”温顿说。
